2011年6月29日 星期三

Bach "Jesu bleibet meine Freude"


Jesu bleibet meine Freude 〈耶穌,吾民仰望之喜悅〉, Yvonne Lefébure 高齡 80 歲的錄音,彈的悠遠淡然,全無罣礙,像清澈的小溪緩緩流過心頭。


同一首曲子,和 Lefebure 同門的 Dinu Lipatti 33 歲的錄音。此時他已經到了生命的盡頭,正是死前最後幾個月的演奏。Lipatti 放慢速度,娓娓道來,觸鍵溫柔無比,如夢似幻,彷彿站在雲彩間,靜靜地凝視一幕人間悲喜。情景比在夢中更美,美的不真實。真實不可能這麼美麗。

鄧泰山彈蕭邦夜曲


狂亂的一夜,聽著鄧泰山(Dang Thai Son)新錄的蕭邦夜曲。鄧泰山的心境,已到達極高深的境界。輕輕的,淡淡的彈來,從容自在不著痕跡,無比寧靜,無比平和,彷彿世間果然存在著某種崇高而神祕的力量。我真的希望有這種力量。在這個時刻,我須要被拯救。

2011年6月15日 星期三

白建宇 2011


幾年前聽過一次白建宇(Kun Woo Paik)的現場演出,從此對這位韓國鋼琴家留下非常好的印象。音樂會結束當即買了他演奏的佛瑞小品,時常在夜深人靜時反覆聆聽,鐘愛無已。NAXOS 為他發行的普羅高菲夫鋼琴協奏曲全集,也同樣優秀。之後凡是他來台灣,必不會錯過他的現場。

今年六月,白建宇再度來台,演出名曲中的名曲,簡稱「拉三」的拉赫曼尼諾夫第三號鋼琴協奏曲。我很喜歡拉三,但卻從來不曾聽過現演出。這樣曲目,又是白建宇這樣的鋼琴家,自是讓我興奮無比,甚至比今年 Zilberstein 來台演奏布拉姆斯第一號鋼琴協奏曲,又更為期待一些。


可惜的是,NSO 的表現又令人失望了。與 Zilberstein 那場一樣,獨奏家再怎麼厲害,卻也無從拯救整場音樂會。上半場的兩首管弦樂曲,西貝流士的《海之女神》音色極美,十足動聽,Lutoslawski 的 Concerto for Orchestra 也相當精彩。可惜到下半場,到我期待半年的拉三,指揮和樂團卻不知道吃錯了什麼藥,與鋼琴總是合不成一路。樂團時而搶先半拍,時而又延遲半拍,和鋼琴硬是對不上。聽得出來經驗老道的白建宇,努力地嘗試各種方法和樂團同步,但終是無力回天。

拉三有許多美麗的片段,鋼琴在沉思之中,與長笛、弦樂往來對答,該當是如夢似幻,美不勝收的感官沉浸。脫拍的問題在此造成了毀滅性的後果,突兀的拍點,一而再,再而三地打斷我的冥想心流。除此之外,長笛和樂團的音量未加控制,時常蓋過鋼琴的聲音。白建宇長得高大生威,觸鍵卻十分晶瑩纖細,樂團原該調整音量,襯托他細膩的演出。

音樂跌跌撞撞的進行,白建宇彈到筋疲力竭,我也聽得心神疲憊。直到第三樂章的後四分之一,鋼琴與團樂總算取得同步,在速度加快,音量漸鉅之中,終於順暢地奔向結尾。其實整個拉三,仍然有許多動聽之處。雖然樂團配合不良,白建宇的琴聲,高雅柔美的音色,細膩的處理,總是能教聽者屏息。但這樣的演出,終究不能令人滿意。很高的期待,帶來了深深的失落。

會後拿到了一份這場音樂會的文宣,焦元溥似乎早在事前預見這個的下場,在文宣上寫道:白建宇即將面對一場艱難的挑戰。所謂挑戰,不單是拉三本身的難度,更因為樂團忙於準備上半場的曲目,而無法抽太多時間演練協奏曲。結果焦元溥一語成讖,令人謂然。

2011年6月11日 星期六

音響之一日


之一

炎熱的夏日正午行經台北車站,陽光耀眼,連走在騎樓下,仍然擋不住熱浪,於是我躲進了許昌大眾避暑。許昌眾搬到二樓現址之後,必須穿過一樓的小門進入,拾階上樓。樓梯間不只悶熱,更有陣陣潮濕的臭氣,然而走進唱片行之後,暑氣濕氣都隔在門外,精神一爽。

許昌大眾雖然縮編,但現在專營古典樂,以一個古典部來說,空間其實不小。日正當中的用餐時間,店裡除了我只有一位店員,明亮寬敞而閑靜。此時,店裡正播著《郭德堡變奏曲》,大鍵琴的音質清脆鮮活,色彩繽紛。音樂輕快流暢地注入我的體內,一下子暑意全消。我驚訝地發現,這裡的音響今天居然如此優秀,我第一次在唱片行聽到這麼動聽的聲音。

當即確認大眾店內的音響,但見依舊是那一套老系統:Cello 的落地喇叭,Mark Levinson 的前後級,Wadia 的 DAC,再加上 Philips 七系列的平價 CD-Player。從十幾年前在玫瑰四樓,後來搬到大眾,一直以來都是這個組合。這套系統我已經聽過上百次,表現平庸到令人嘖嘖稱奇,甚至有人譏笑說那是最難聽的百萬級音響之一。但就在這天,一個陽光閃爍的夏日正午,發出了意想不到的美聲。


之二

聽完《郭德堡變奏曲》,又找到了一張尋覓已久的 CD,滿心歡快地離開大眾。繼續往西走,穿過館前路、重慶南路、博愛路,沿著開封街,最後我來到了品嘉音響。到品嘉自是為了耳機而來,我想找一隻價格不太高,體積不太大,外觀不太張揚而聲音不太差的耳機。週間正午,品嘉難得沒有客人,老闆聽了我的需求,快速拿出幾隻耳機讓我試聽。

上次試聽耳機是在我家。三四月間,朋友攜來 AKG K1000Grado PS1000Grado GS1000Audeze LCD2 等旗艦級耳機,以及我自己的 Alessandro Music Pro 和 Grado SR-125,再配上 47 Treasure 0147 等優秀的耳機擴大機試聽。這些耳機搭上良好的訊源和耳擴,音質幾乎比許多喇叭系統更好,尤其是 AKG K1000,與 0147 意外的合拍,聲音素質極高,音場寬闊自然,表現與 Grado 和 Audeze 等頂級耳機又拉開了一段級距。


這天在品嘉試聽耳機,自是截然不同的情境。老闆依序拿出 Audio-Technica (ATH、鐵三角)、AKGSennheiser 等輕便耳罩式耳機,讓我接上手機試聽。耳機是兩三千元的入門級產品,訊源不過是手機,音樂更是毫不講究的 mp3,當然也沒有什麼耳機擴大機,但我還是聽到了可喜的聲音。平價耳機的成本有限,但這些大廠仍然認真地在各種妥協之中,把聲音調整到平衡好聽。我從這些平價耳機裡,聽到了各家廠牌獨特的個性,更聽到了這些小耳機努力把樂音唱好的誠意。談什麼質感、定位、細節、頻寬、動態,此時已經沒有意義。我系統裡一對電容的價格,就可能超過這些耳機。但再怎麼高級的系統,終究有令人麻木的時候。卻聽這些廉價耳機,從各種妥協裡達成美好的和諧,奮力地歌唱,我忽然昇起一陣暖意,十多年前剛開始探索音響的初心驀然湧上心頭。

2011年6月8日 星期三

Clock 的聲音:試聽五款振盪器(Oscillator)


前文《在 Shigaclone 上測試 Clock 穩壓》寫了振盪器(oscillator)穩壓的試聽感想,這次來寫振盪器本身的聆聽經驗。Shigaclone 採用 16.9344MHz 的時脈,這一兩年間,我陸續購入五款此一頻率的振盪器。價格有高低,表現也不一而足。振盪器的表現和穩壓有相當大的關係,穩壓的影響甚至超過振盪器本身,我在不同的穩壓上試過這些振盪器,不同的組合效果有些出入,但把所有的組合一一列舉,未免太過雜亂,失去焦點。因此,本文的試聽經驗,限定在不同的振盪器與 The Flea 穩壓搭配,裝置在 Shigaclone 的效果。The Flea 上裝有兩用 XO 座,常見的 8-pin 與 14-pin XO 都能快速地插拔替換,試聽比較(但務必要注意方向以免燒毀)。


TeraDok 的 TCXO,標示為 1ppm。眾所周知,ppm 表示的是 long term 穩定度,於數位音響的 jitter 之高低無關,所以並不必太在意 ppm 這數字。這款振盪器聲音很靈活,聽音樂的鮮度頗高,缺點則在於氣質不夠高貴,下盤也還不夠堅實。不過這款振盪器對電源很敏感,在幾個穩壓上都不能運作,但在 The Flea 倒是表現穩定。據說 TeraDok 後來新版的 TCXO 已經在這點改善,不再那麼挑電源,但音樂如何就不知道了。



Pure Audio 的 TCXO,同樣標示 1ppm。阿仁這幾年間出了很多嚴謹的套件,嘉惠眾多 DIYer。這款 TCXO 價位和 TeraDok 接近,聽感的等級也相當接近,但表現的個性不太一樣。TeraDok 聽起來靈活生動,PureAudio 則是溫厚樸實。


這是在台北車站地下街「金電子」購入的 XO,一顆 50 塊,價格遠低本文中其他四款振盪器。奇妙的是,便宜歸便宜,也不是什麼 TXCO,聲音卻不惡。以等級來說,這顆 XO 和前兩款在伯仲之間,但表現中庸,沒有強烈的個性,卻也沒有什麼明顯的不足。與  The Flea 這種性格鮮明穩壓搭配,反而非常合適。


這是 TeraDok 另一款振盪器,價格較高,據說規格也更好。試聽之下,果然令人印象深刻,這是音響性非常突出的振盪器,頻寬尤其厲害,不論是低頻下潛的深度、量感、控制力,以及下盤整體的穩定度,都非常傑出。這款振盪器配上本來就強調音響性的 The Flea 穩壓,聽起大制編的音樂,極盡耳目之娛,教人大呼過癮。


最後是荷蘭 TentLabs 的振盪器,由 Philips 前工程師 Guido Tent 推出,在國際 DIY 社群有相當的名氣和口碑。這顆振盪器的表現,與前一款 TeraDok 實有天壤之別。TentLabs 的聲音非常平實,沒有半點誇張與渲染。對於頻寬與動態的呈現,顯得保守而嚴謹,然而聲音的素質非常高,不是輝煌華麗,也談不上貴氣逼人,而是中性無染的自然高雅。對於氣勢磅薄、放浪形骸的音樂,或許不如 TeraDok 那款那麼驚艷,但聽小品、室內樂、人聲,TentLabs 極高的質感,無疑更為優秀。TentLabs 這顆振盪器是五款中最貴的,走向有其偏好,追求音響性的人士或許會失望。

本文試聽的振盪器都是平價品,僅有 TentLabs 超過千元,我很好奇其他高價的振盪器表現如何。例如國內聲名素著的三田電波 TCXO,據說非常優秀,可惜我未曾入手一試。最近開始流行的銣原子鐘也相當引人遐想,可惜價格頗高,又找不到實際聆聽的心得報告,不敢冒然投入。

2011年6月5日 星期日

Where the Wild Things Are


我是家中的長子,妹妹很遲出生,小時候沒有玩伴,過著孤獨的童年。伴隨著我長大的,是一本又一本的童書,當中最喜歡的一本叫做《野獸國》。

《野獸國》是薄薄的繪本,講得是一個淘氣的小男孩 Max 在家撒野,最後挨母親責罰,關在房裡不許吃晚餐。Max 在房裡,兀自氣憤未平,此時四周逐漸暗了下來,樑柱慢慢變成了大樹,天花板和牆壁消失了,Max 發現自己已然置身於茂密的深林之中。Max 走出叢林,乘上帆船,經過遙遠的航行,來到了一個異奇的國度,那裡充滿了龐大猙獰的怪獸。Max 一點也不怕那些怪獸,反而用堅定的眼神懾服了牠們,成為野獸之王,在那個國度裡盡其所能地胡鬧撒野。然而沒過多久,Max 漸漸感到無聊,開始想家了。最後 Max 離開了野獸國,再度乘上帆船回到了自己的房間。此時,他發現晚餐已經擺在旁邊,而且還是熱騰騰的。

當年只有四五歲,懵懵懂懂,不懂什麼藝術,但就是喜歡這個故事,喜歡那獨特的畫風。如今想來,這本小書的情節和圖畫,或許填補了童年心靈的匱乏之處。我依然記得,這本書的結尾,讓我那時如何地困擾,又如何地喜愛。Max 離開野獸國,回到了自己的房間,房裡窗明几淨,不再是叢密的深林。從寫實的角度來看,Max 是從幻想回到現實;從夢境中清醒。但這既然是童話故事,當時年幼的我,也可以輕而易舉地理解為 Max 真正經歷了一次奇妙的冒險,最後回到了溫暖的家。是夢境還是現實,作者完全不點明,任由讀者在模棱兩可之中自由詮釋。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虛構與寫實之間的交錯曖昧,而且透過亦真亦假的困惑,感受到豐富的意趣。

長大之後,有了 Internet,才知道《野獸國》(Where the Wild Things Are,1963)是一部名著,作者 Maurice Sendak 更是兒童文學界的一代巨匠。用長大之後的眼光回想野獸國的情節、繪圖、故事安排,不得不讚歎那真是相當了不起的傑作。

更妙的是,現代音樂作家 Oliver Knussen 還在 1980 年前後與原作者 Sendak 合作,將《野獸國》改編為歌劇。DG 在 2001 年發行了這套歌劇的 CD,由作曲家 Knussen 親自指揮,別出心裁的紙盒包裝,非常精緻。這套 CD 在台灣唱片行現身時,我自然興奮非常,興沖沖買回家,告訴母親,她當年買給我,啟迪我心靈的童書,是這樣傑出的作品。


當年對現代音樂尚無接觸,但很好奇做給兒童聽的現代音樂是何風貌。結果一聽之下,果然摸不著頭腦,只聽女高音扮演的 Max 尖聲高調地叫來叫去,各種樂器的聲音(對,與其說是旋律,不如說是聲音)此起彼落,似無章法。當時十分好奇:小朋友究竟會如何接受這樣的歌劇?是坐立不安,不能專注,抑或是看著舞台上的演出,自然而然地享受配樂?

今天偶然翻出這張唱片,重新聽了起來。過了這些年,經過許多不同音樂類型的陶冶,直到今天,我終於聽出了樂趣。二十幾年前每天捧著《野獸國》,那時甚至還不識字,翻著一張又一張插畫,百看不厭。如今已經失去了對萬物充滿好奇的童真之心,但一遍又一遍地聽著不那麼容易掌握的現代音樂,每次都聽出了一點新意,這一切彷彿又回到了童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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